韩国导演朴赞郁的作品《下女的诱惑》(又名《小姐》)改编自英国作家莎拉华特丝(SarahWaters)的小说Fingersmith,将故事背景从英国维多利亚时代搬至年代日本统治下的朝鲜。
译名与内容联结
改编的微妙首先自片名便可略见一二──原名Fingersmith是俚语,有扒手的意思,恰恰对应了原著小说中Sue(即电影中少女扒手珠子)的身份,且Sue在小说中最终也是以刀刺杀冒牌伯爵。改编成电影,英文片名换作TheHandmaiden,大意变成了「侍女」,更强调两人的阶级差异,却仅以hand这个藏于字汇中的单字似有若无地隐喻少女扒手熟练的扒窃技巧,也算是个聪明的语汇置换。电影中有几处特写镜头特别关照了珠子的手部动作,如在伯爵初访时偷偷窃取他的贴身物、解开精神病院的手铐等。然让人印象最深刻的,或许还是珠子在手指别上金属片,帮小姐磨牙。既然故事处理两位女子的暧昧情愫,任何与手指有关的暗示都带有强烈的情欲色彩。英文片/书名显然还是将重心落在珠子/Sue身上,韩文片名却悄一转身,直接以(小姐)命名,似乎也暗示着电影将更侧重小姐视角,主动权始终掌握在小姐手中。电影基本延续了小说三部叙事的结构,先以珠子/Sue的视角展开,第二部再切换成小姐的,最后第三部小说接续珠子视角,电影则依旧以小姐领头。韩文片名在强调视角的同时,也因以珠子对其的称呼开题,某种程度上还是带出了两人不对等的身份关系,只可惜失去了手的隐喻。到了台湾的中文译名,仅点出「下女」的阶级身份,并以流行语汇「XX的诱惑」延续惯用的营销噱头,或许因此吸引到不少观众,却也遗憾地丢失了影片的底蕴。
镜头的力与美
影片浓烈的影像风格,从前两颗镜头就可以看出来。电影以雨声掺杂孩童嬉闹声开场,画面展开时的滂沱大雨极具视觉冲击。日本官兵结队经过,女人抱着婴孩避于屋檐下,气氛暗藏危机,一派冷色调扑鼻。女人谈话中带出珠子即将入府服侍小姐,画风一转,第二颗镜头抹上一层暖色调,以大远景注视车子行进在景致优美的田园道路上,似乎即将驶向某个遗世独立的「世外桃源」──结合日式与西式风格的建筑,象征房子主人对日本与英国的倾慕。同样的镜头在电影后段又再次出现,只是那时却是冒牌伯爵被送返城堡,即将面对来自小姐姨父的惩罚。因为开头已为观众埋下了视觉印象,所以后段那颗镜头作为空间转场出现也更具说服力。电影前两颗镜头大胆的风格转换,就如同全片的引子,整部电影的叙事同样也是反转再反转。
与原著结构之比较
电影保留了小说基本的情节结构,但也省去了珠子与小姐身世上的关联,以及故事背后另一个藏镜人(小说中是Mrs.Sucksby),将情节简化,更紧密地聚焦在对小姐、珠子、冒牌伯爵以及小姐姨父四人情感关系的处理。第一、二部的接点在珠子被意外关入精神病院,感受到来自小姐的背叛,内心痛骂那个贱人其实知道一切,看上去单纯无辜的小姐才是一直以来的操盘者。这里虽然时代被置换,但电影情节仍与小说大致贴合。到了第二部,电影切换成了小姐视角,从她幼年的成长经历讲起,再带到她与冒牌伯爵的共谋,以及对珠子的日渐倾心,最终两人互诉真心。珠子与小姐的最终和解与互表心意在电影中被明显提前,第二部于是收在两人自由奔跑在原野上,感情已定,端看她们如何连手逃离姨父,对付伯爵。在大量省去小说中关于珠子与小姐的身世情节后,电影在第三部同样接续珠子被关入精神病院,却重在处理珠子如何逃出,以及小姐如何脱离伯爵,这样一来就不会有小说里珠子/Sue在混乱中刺杀伯爵的桥段,伯爵反被交到小姐姨父手里。电影尾声一段紧张的交叉剪接,反复对照最终相聚的珠子与小姐,以及在地下室受/施刑的伯爵与姨父,俨然是在为长久以来沦为男性性幻想对象的女性狠狠惩罚男性。珠子与小姐在飘往异乡的轮船上共享交欢之乐,这次远行的是真正的异乡,既非故事原发地韩国,亦非小姐的原乡日本,而是真正的异地远方的──上海。未来的不确定性与滚滚波滔似乎又回扣到影片的社会背景──日本统治时期的朝鲜,那个浮沉离散的年代。
视角转换与互补
影片节奏明快,只是第二部开端处理姨父与伯爵的关系,一度让人有难耐的停滞感,虽然合理化伯爵如何能亲近小姐并教授其美术,或许对剧情说服力而言是重要的。许多场景看似戛然而止,实则在下一部因视角的切换而得到填补。例如第一部珠子替浴中的小姐磨平牙齿,第二部补上了小姐邀珠子共浴;第一部小姐与珠子初试云雨,第二部则添入了更为大胆的绮丽场面。影片仿真主角视线的主观镜头,也运用了大量手持特写:如以珠子视线望去的小姐侧脸,小姐喃喃问道自己有像母亲一样漂亮吗,类似的镜头是以小姐视线望去的姨母侧脸,她同样喃喃问道自己有像姐姐一样漂亮吗。相近的主观镜头,折射出两个角色对于同样在生命(也在影片)中缺席的女人的复杂情绪。主观镜头也对应并暗示着每一部的视角主人──第一部珠子对小姐身体的凝视,其实也一步步堆砌两人的暧昧关系。
情欲的诠释
当然由此也不免衍生争议,如同年坎城影展金棕榈奖得主《蓝色是最温暖的颜色》(BlueistheWarmestColor,以下简称《蓝色》),影片中也有不少大胆甚至堪称奇观式的女性性爱场面,导演柯西胥(AbdellatifKechiche)作为男性也曾被批评是以男性视角粗暴地凝视女性。柯西胥以观赏艺术品的角度经营性爱场面,朴赞郁或许无此想法,但不论《下女的诱惑》是如何以极其狠毒的方式为女性惩罚男性,那些设计下的身体暴露与肢体伸展,仍有被检视的空间。又,其实当年《蓝色》也曾被质疑片中阿黛儿与埃玛的感情来得太突然,缺乏酝酿。相较之下,《下女的诱惑》为小姐与珠子的情感升温埋下不少铺垫,只是全片下来,因为剪辑的决断,多少让人有种角色只为叙事结构服务,故事铺排只为反转的感觉。然而《下女的诱惑》在性爱层面上确实有更进一步诠释,或可曰升华,如小姐为宾客们朗诵情色小说,甚至包含中国古典小说《金瓶梅》。那些引人遐思的生动字句,让宾客们面红耳赤,坐立不安。淫秽语句不时流窜于影片中,一再验证文字远比画面要更为色情。就像电影尾声,姨父逼迫伯爵陈述与小姐的初夜──那个事实上并不存在,伯爵未曾真正体验过的初夜,在暧昧不清的字句中被姨父想象成伯爵对缱绻经验欲言又止。他频频以秽言「循循诱导」,殊不知这些到头来都仅是他的自我拼凑。事实上小姐与珠子的数次交欢也是在对应与重现书中的描绘,或许影片也以此向观众「挑衅」,要观众意识到,彼时我们听闻文字后的想象,或许远比这些影像更为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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