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妍，导演。
初心榜“中国十大青年电视剧导演”当选者。
代表作：《南方有乔木》、《你好！体育老师》、《你好乔安》。
《南方有乔木》总播放量突破50亿。
前几日，初心榜组委会在上海探班正在拍摄新剧的林妍，本文根据访谈录音整理成文，有部分删减。
稿件经受访者审阅，授权“影视女魔头”发布，欢迎转载。
文/见鹿刘悟空上海采访
初心榜：感谢林导接受初心榜组委会的采访，这次评选的中国十大青年电视剧导演，只有两位女性导演入围，显示这一行中女性导演十分稀缺。很难吗？女性要做导演这件事。
林妍：说实话，我觉得比男性导演要简单。
我自己的体会是要看类型。拍一些战争题材或军旅题材，或一些大型的历史题材的话，可能女性会比男性有一些缺失，因为男性天生就喜欢军事啊谋略啊历史啊。但是女性的优点就是感性，在感情上非常不理智，同时会非常敏感，喜欢观察人。
还有女生天生的优势，实在搞不定的时候可以撒娇，我很会用这一点。比如说挑演员的时候，或者说在争论一些问题的时候，我可以用女性的一些办法。主创们一起争论的时候，大家都各说各有理，会有剑拔弩张的时候，但那个时候只要我撒一个娇，大家会愿意为了我，做一次尝试。但男性导演可能说不出这种话，这就是不同性别有不同的说话方式。
还有开主创会，我们习惯在开机之前通读剧本，在每场戏开拍的时候，都说一下自己的感受、想法、感知和自己的预设。女性有一个特点，喜欢聆听别人说话，所以女孩子之间容易有闺蜜产生，最主要是女性之间可以互相倒垃圾。男性可能是性别原因不怎么爱倾诉，也没有养成听别人倾诉的习惯。
第三点就是主创开会的时候，我大多数时候都是不说话的，让他们先说，每个人都有非常积极的想法。最后我再总结和增添一些内容，这当然是女性很重要的一点——她的柔性会起到一种润滑剂的作用。
《南方有乔木》剧照
初心榜：在中国这样一个男权社会，柔性会不会成为一种示弱？尤其在几百号人的剧组中，权威感的树立，对女性来说是障碍吗？
林妍：我认为聪明的导演不会用拍桌子来树立自己的权威感，一定是靠据理力争，或者是他想法的准确度。
说实话，我觉得男导演女导演没有太大的区别。大家干的职业是一样的，体会人性，表达人性，然后借助演员的表演、台词、肢体动作和他们发生的事件，来表达一个时期的一个阶段性的人物的故事，所以大家做的事情是一样的。
只不过男性女性的角度不一样，包括之前做执行导演时，我从来没有感受过因为你是女的，大家不愿意信任你。
《南方有乔木》剧照
我觉得自己赶上了一个很好的时期，整个剧组的修养，文化水平都已经在提升了，所以品位也是几乎相投的。你只要能够在最短最准确的时间点抓住的这场戏的点是什么，说服他，他一定会相信你。
我跟曹盾导演拍《蜗居》的时候，一起在上海看景，当时他跟我说过一句话，说人和人之间的真诚，对方绝对能感受到，只不过因为对方的性格不同，他给你的回馈是不一样的。这句话对我影响还是挺深的。
其实从业这么多年，从第一次开始独立拍戏，我对我的工作人员,我的演员，真诚告诉他们这个点是什么？告诉他们我想要的是什么？你能给我的是什么？他也会很真诚的告诉你，导演我觉得是什么。
而且我觉得是越来越容易沟通，像我现在这个组，大部分都是90后。我们组里最小的演员，才20岁，在我们组里刚过完21岁生日。男2号吴昊宸比我小整整一轮。但我觉得大家在一起玩得非常融洽，聊剧本聊角色，包括私底下玩。所以我还是坚信艺术这个东西是沟通中很重要的一个纽带。我的执行导演也是女孩，执行力很强。
您今天下午在现场看到的团队，我们在一起合作最长的有五年，最短的也有三年。我不拍戏的时候，他们也会去跟别的导演合作拍戏，但我只要说看上了一个剧本，准备筹备一个戏，大家都会回来。
初心榜：这点我们感受也很深，第一次见面觉得相处特别舒服，聊天的过程中也像是一个老朋友。你特别会照顾身边人的感受。
林妍：我觉得我还挺典型的北京女孩的个性，不娇气，什么都能干。
初心榜：但感觉你的个性是认定了的事就要达成。
林妍：对，有一点。金牛座，比较认死理。
《你好乔安》剧照
初心榜：当导演也是从小就认定了。
林妍：还真是。我考大学时候只考了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而且当时我们是第一届先参加艺考，再参加高考的学生。我根据分数填的志愿表，只填了电影学院导演系，其它什么都没填，连同意调剂或分配录取，也没有写。
初心榜：为什么这么坚定的要考导演？
林妍：因为能考上呀，当然从小特别爱看电影和特别喜欢看书的。
我是普高生，不是艺术生。当时不太知道演员和导演的区别，但是上高二的时候买了三本书：《中国电影史》、《电影导演阐述》和《演员的修养》，看了以后决定报导演系。
也特别爱看小说，每次看小说的时候都非常有画面感。初中和高中的时候流行传阅小说，你买几本，我买几本，互换着看。我永远是最慢的那一个。大家都基本上看完了，传到我手里的时候还压着好多本。
林妍执导
但其实不是我看的慢，我会反复的看，而且看文字的时候就会有很强烈的画面感。看完一个特别感兴趣的段落后，会把书放下去，自己再想一会儿，扩充想象。
我那时候看的主要都是小说，没有接触过剧本。小说里都是情境描写，很少有台词，台词都是非常的简短和少量，但我对情境的感觉会比台词的感觉更强一些。
其实那个时候也想过学表演，买了这些书以后觉得自己适合去当导演。因为我觉得导演首先也得会表演，懂表演，知道怎么去指导演员的表情动作。
初心榜：从事这行跟家里有关系吗？
林妍：我小时候住在小西天，中国电影资料馆对面，父母全都是这个行业的。我特别小的时候就可以进电影资料馆看电影，而且都是进口片，像《泰坦尼克号》、《阿甘正传》，我看过无数遍。那时候虽然小，但是带给你的冲击是非常大的。
印象中我9岁还是11岁的时候，在电影资料馆看过《猜火车》这种电影，完全看不懂，但是艺术带给你的震撼是非常令人印象深刻的。
我就会觉得唉呀这个过程这么奇妙，他们描述人的心态的过程会有好多种办法，很多个面，有点像罗生门的感觉，然后翻来覆去地跟你讲，但是每一个面给你讲的特别生动，让你愿意接受。
后来小学六年级毕业，暑假就看了整套三毛的小说，看到一个那么浪漫、真诚，关于生死的爱情，而且是一个延续性的故事，看似几本书不太相干，但是人物是非常延续的，还是挺震撼的。初中开始就疯狂看小说，也是一个人的价值观真正开始定型的时候。
《你好乔安》剧照
初心榜：你觉得自己的美学还有文学的滋养来源哪里？
林妍：初中看的书说实话有点杂，因为父母会逼着我看一些名著，老师也会让你看，那个是必须得看的。记忆非常深的就是贾平凹的《废都》，后来看安妮宝贝的书多一点。
但其实我更喜欢三毛的书籍，因为它有一个从始至终的延展性。安妮宝贝的小说更具体一些，虽然她用第一人称，但是你很容易看出来它是在讲别人的事儿，所以更片段一些，当然给你的幻想空间更多一些。
初心榜：当时你们那一届的北电导演系除了你还有其他女孩子吗？
林妍：有，我们班男生女生基本上是一半儿一半儿。而且我们那届老师特意多招了一些的女生。
我记得是年3月份参加的艺考，当时面试的时候，面试官说你这么小，为什么来考导演系？你明白你要干什么吗？我说我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但是我觉得我想做这个事儿。
然后老师就给了我一张照片，说给你五分钟的时间，你用那个照片给我讲一个故事。看着照片，我记得应该是一个秋天的情景，大树上有红色的落叶，有两排大树，有点浪漫，有点伤感的一个情景。讲完故事以后，老师说你去参加文化课考试，希望你能考上。当时还挺有信心的。
《我的！体育老师》剧照
初心榜：那你们班一半的女生，后来有几个从事导演行业了？
林妍：大部分都嫁人了，还有一个同班同学做了制片人，做得挺不错的。
初心榜：回到女性导演的问题上，那为什么同学中就你一个还在坚持做导演？站在行业的角度，女性导演也确实非常稀少，这其中，有普遍性的原因吗？
林妍：这个问题我得分三件事儿说。第一就是我们同学这个问题，一方面我觉得是我的性格原因，还有一方面我觉得是坚持。我是一个特别认死理的人，我觉得我能做成这件事情，只不过是时间的长短而已。而且我还挺相信那句话，你没做好准备，然后馅饼来了，你先别吃，别着急。
关于女性导演稀缺的问题，我真想过。
我觉得有时候女生太把自己当女孩了，我呢又太不把自己当女孩了。你不能先看低自己，你不能为了别人的眼光活着，你要想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前一阵子还跟我们组的演员在聊天，如果有一天你活成了靠看别人的反应来确认和证明自己的时候，那你就累死了。因为你就开始为别人活着了。我就是一个从来不在乎这个事儿的人。
林妍执导
初心榜：现实中会遇到家庭和工作难以平衡的的状况吗？
林妍：首先我挺幸运的，我生完孩子四个月就出来拍戏了，我父母一直帮我带孩子，因为我妈妈搞教育的，所以孩子带的特别好，也比较省心，然后父母也比较年轻。
唯一抱怨过的一点就是有一天在拍摄现场，摄影老师给我显摆，说他老婆也是做执行导演的，他老婆给他买衣服做饭，我说你们男的多好，你们男的出来拍戏，赚钱把钱打到老婆卡上，老婆就会按时给你们买新衣服。我呢出来拍戏，但是我还得给老公买衣服，给自己买衣服，给孩子买衣服，他们出门回家是老婆给你收拾好行李回家，然后老婆给你洗衣服，我都是自己。
但反过来想，如果有人给我收拾可能也不放心。好多人问我为什么不带B组，说实话不放心别人。但是带孩子，你交给你的母亲，你就很放心。我觉得我自己还行，我是我妈带大的，所以我觉得我妈带我的孩子应该差不多，至少我觉得自己还不错。
初心榜：比如说出差工作几个月见不到孩子，或者说不能陪着她一起成长，这种困扰在你身上会有出现吗？
林妍：特别早的时候，孩子四个月时候，我出去拍摄，走的时候我哭了。但等拍摄回来以后，孩子喊了声妈妈的时候我哭了。
后来我发现小别胜新婚这个事情也适用于母女之间。因为我女儿九岁一个人去英国念书，现在11岁。她每年假期回来我们会特别高兴，她什么都跟我聊，就像朋友一样，比天天在一起要来的好，天天在一起的话没有惊喜了。
每次回来的时候看见她又长高了，想法又进步了，一起交流看了什么书，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东西。然后她也跟我讲一些学校的八卦，同学老师的八卦，我觉得特有意思。
林妍执导
初心榜：九岁就放出去了？还是女孩子。
林妍：恰恰因为她是个女孩子，所以我才做的这个决定。
女孩子更应该更早去打开眼界，需要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这样才能更早地确立的人格，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更早地适应社会。因为我特别反对女孩子娇生惯养。
在我女儿11岁左右的时候，我已经开始跟她摊牌，你13岁开始可以谈恋爱了，但是要保护好自己。18岁以后的恋爱，我完全不用管，你也不用告诉我。
越早受伤，长大以后面对感情工作，职业和朋友就越勇敢，遇到挫折不会那么的悲观，或者爬不起来。就我个人经历来讲，几乎没有感受过天塌下来的精神状态。
林妍
初心榜：你自己就是独立很早。
林妍：我中学就开始住校了。我父母因为工作忙，很早就把我放出去了。虽然我是北京孩子，但是我不是天天回家的。我幼儿园也是全寄宿，那会儿父母经常半个月一个月才回一次。
我觉得女孩子必须得独立。我反而觉得最近这几年女孩子的独立状况比男孩子要好一些。女孩子遇到紧急事件的处理，会比同龄男孩会更理智，更勇敢一点。
初心榜：你能跟我们分享自己对人生的意义这种命题的思考吗？
林妍：我觉得人生的意义不是结果，是过程，我感受这个世界，感受我的生命的轨迹。而且我觉得每天都是新的一天，我觉得特别有意思。
我说我真的不觉得累，绝对没有一点夸大其词。早上闹钟一响，绝对不赖床，起来洗个澡，收拾收拾吃早饭，特别开心的去现场，不管是外景，还是棚里，从我下车开始碰到的每一个人，我都很开心。
从业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感觉自己事业有瓶颈。
《南方有乔木》剧照
初心榜：有设想过在这行做多久吗？
林妍：我给自己设立45岁的时候要换一个职业。我要再拍十年戏，将之前和现在感受到的人生所有的东西放在作品里边。
但是我是非常坚定要在45岁的时候换一个职业，目前最想做厨师，因为我特别爱吃，超级能吃。
60岁的时候争取能再换一个职业，如果身体允许的情况，因为我觉得一辈子干一件事有点遗憾。
初心榜：你现在看项目最看重哪几个要素？
林妍：首先是剧本的气质，我还挺在乎剧本气质的。看剧本会看编剧的文字气质，他的情景描述和台词的写法，我比较在乎编剧的文学底蕴。即使故事很完整，人物很活跃，但是你发现他的文学底子很一般，会再考虑考虑。
第二点看的是人物，第三点才看故事。我还挺在乎的“人”。好多制片人和投资方讲究事件的节奏感、叙事的节奏感，这些都是基础，主要还是人物立得住立不住，你人物是立体的，能立得住的话，故事大家都能看得进去。人物立不住但时间轴太快，只会让人看着捂得慌，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完成。
所以人物是最重要的，包括拍戏要做的也是做人物。
林妍执导
初心榜：网剧的兴起对你创作的冲击大吗？面对的都是95后00后的观众。
林妍：谈不上冲击，但会给我很多灵感。
我是从小到大，包括现在还看童话、动画片，所以其实网剧刚出来的时候，我没有特别大的所谓的冲击感。因为动画片里面的人物设定和镜头语言，实际上要比网剧有冲击感，灵感要更大一些。
我自己独立拍的第一个戏就是网台联动的，电视台和网络一直同时做，播放量也还不错。
目前还是挺希望我的东西，电视传统平台能接受，年轻人白领学生在闲暇的时候，中午饭的时候点开或者车上看的时候，也是能接受。我希望能做到这一点，跟着时代的发展，我每个戏都在变。
《南方有乔木》剧照
初心榜：那不变的是什么。
林妍：不变的是初心。
初心榜：你的初心是什么？
林妍：戏的完成度或是表达角色。
我一直特别想拍校园剧，但一直没有人给我校园剧的剧本。我觉得我可以把校园剧拍得很好，我可以在校园里不堕胎（笑）。
好多校园题材都是伤痛、遗憾、堕胎、分手。其实不是那样，我们所经历的校园多开心。
我想做的青春剧是所有的伤痛都是笑着告诉你的，都是开心的。所有的痛其实只有你自己知道，但是你当时经历的时候你还不觉得是疼，一定是你长大了才觉得疼。
青春期对一个人太重要了。他不光是你的人格简历，还是你的社会观价值观。以前不觉得他有多么的重要，现在真的是越来越重要，性格决定命运。
初心榜：有没有你以前深信不疑，后来深表怀疑的一句话，或者一件事情。
林妍：还真没有。非黑即白是我一直怀疑的一件事情，始终觉得人生不是非黑即白，非此即彼。
初心榜：中间有无数道的灰。
林妍：其实灰色挺漂亮的，灰色是让人觉得很舒服的颜色，有安全感的一个颜色。灰这个词，我觉得好多人用的不对，比如说灰色收入，灰色地带，都变把它变成了贬义的形容词。
但是其实你想一想，“灰色”是一个很高级的颜色，而且它是一个让人觉得很舒服的颜色，一个很冷静的颜色。但是它又没有白色那么的刺眼。
初心榜：谢谢你接受我们的采访。
林妍：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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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哉哉记者：J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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