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聂隐娘》是一部古装题材的文艺武侠电影,由台湾导演侯孝贤执导,舒淇、张震、妻夫木聪、阮经天等主演。该片于年8月在中国大陆上映。该片取材自裴铏短篇小说集《传奇》里的《聂隐娘》一篇,这部影片沿袭了侯孝贤一贯的诗意风格,通过对一个名叫聂隐娘的刺客的诠释,表达了他对生命的态度和人文追求。
影片主要讲述的是,聂隐娘(舒淇饰)是魏博藩镇的大将聂锋之女,10岁时被一道姑带走,将其训练成武功绝伦的刺客,十三年后返家,奉师命要取与其青梅竹马的表兄魏博藩主田季安(张震饰)的性命。其时正是安史之乱之时,民不聊生,师傅教导她杀一独夫贼子救千百人,而其母则告知聂隐娘,杀掉田季安将使其妻元氏一族趁虚而入,魏博将天下大乱。
与此同时,聂隐娘父亲聂锋奉田季安之命,护送名义上遭贬谪的军队前往他处避难,路遇追来的元氏暗杀队伍。聂隐娘尾随其后,遇磨镜少年和采药老者,一同救下了聂锋和田兴。元氏一族悄悄在田季安府内逐步肃清,妾室胡姬性命也差点被害,幸亏有隐娘救了一命。至此聂隐娘彻底放弃了刺杀田季安的计划,与磨镜少年和采药老者一同远去。
凭借着《刺客聂隐娘》侯孝贤荣获了第68届戛纳国际电影节最佳导演奖,同时影片还获得第52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导演奖,第35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两岸华语电影等等奖项。这部影片虽然屡屡获奖,但是上映以来评价褒贬不一,有的观众认为这是一部伟大的作品,但有的观众却表示影片难以理解。这也是“纯艺术电影”在当下华语电影商业片时代所遭遇的困境。
影片制作耗时8年,先后37次易稿,用去44万尺胶片,锐化过后4:3比例的唯美画面,使老武侠的气韵扑面而来。导演侯孝贤拍摄了大量完整的素材,电影最后呈现出是却是一个形式上看似半成品样子。成片舍弃了完整的故事情节,也删减了部分人物描述,侯孝贤用其所擅长的长镜头进行美学表达,运用留白的手法,自然山水与物景意象完美契合,共同勾勒出孤独的苍凉境域。《刺客聂隐娘》无疑是一部经得起反复品味的不可多得的作品。
01、影片所运用的中国传统美学中的留白手法,带来独特的审美感受,引发观众自由的想象
《刺客聂隐娘》颠覆了电影传统的表现手法,在叙事、人物情感和画面表现上处处留白,体现出了浓厚的中国美学意境,生发出无限的想象。
①叙事手法上的留白
影片叙述的故事基础是一段十三年前的前程往事,导演没有按照传统的叙事线,而是在开篇直接从十三年后开始讲起,从影片人物对话的寥寥数语中提及。少时的窈七如何与田季安相恋,得知嘉城公主欲与元氏结亲的时候窈七的内心感受,山上学剑的孤独岁月窈七又是怎么度过的,这些导演统统都没有进行明确的叙述,而是需要观众自行去想象。
影片在人物关系上也做了留白的处理,影片中隐娘的性格非常孤僻、沉默,她的师傅道姑送隐娘回到家中,十三年后母女二人再次相见,彼此都没有关切和问候。两人唯一一次交流就是母亲告知隐娘嘉城公主的死讯和公主最遗憾的事就是屈判了阿窈。隐娘与磨镜少年的感情线导演也没有过多渲染,磨镜少年的身份背景不详。影片叙事表达上的简化处理,营造了人物与人物之间的疏离感。叙事的留白引发观众对故事情节的无限想象。
②人物情感上的留白
影片多处使用留白手法和缓慢的长镜头表现人物内心的情感,表现出极具中国特色的审美理念,也表达出中国人对待情感的隐忍含蓄。嘉城公主和隐娘都是孤独的,公主只身一人从繁华的长安来到魏博,隐娘成为一个多余的人远走他乡十三年,她们都是政治的牺牲品。隐娘在得知嘉城公主死讯之后,隐娘对嘉城公主的死伤心悲痛,掩面痛苦,同为政治利益而牺牲的孤独者,他们是同类,而她并没有嚎啕大哭,而是极力压抑着悲痛。
在表现隐娘对田季安的情感时,隐娘是隔着重重的屏障窥视田季安与胡姬的,绚丽薄纱后的隐娘静默不动,画面里的田季安与胡姬隔着薄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就如同隐娘的视线时而被薄纱遮挡。隐隐约约的表现隐娘似有若无的心情。在刻画隐娘与磨镜少年的感情时,影片的展现同样是淡淡的、有所保留的,磨镜少年如何爱上隐娘不得而知。
③画面构图上的留白
在影片中聂隐娘的招式都是干净利落的,不同于以往的武侠片动作之华丽,人物在这样的环境中脱去了喧嚣的江湖味道,却更能使人感受到苍凉的空间感。画面中的景物、空镜头的运用更是表现出一种写意之风,夕阳西下的农舍背靠着远山,田间阡陌交错,鸡犬相闻,村中炊烟袅袅,画面色彩和构图上运用的大量留白,使得影片如一幅精美的中国写意山水画。
结尾处,隐娘和磨镜少年护送采药老者离开,人物在山峦是景色中渐行渐远,往那苍茫的远方而去,直到最后只剩下几个黑点。在这长达七分钟的长镜头中,人物远走,整个画面慢慢的都是山峦和草木的留白,给观众一种情感上的抽感。这看似是故事的结束,但又是另一种生活的开始,隐娘已经从政治斗争中走向了自由。
在意境美学中,留白极为重要,正是在这各种留白之中,电影进行的始终是一种向内聚敛的叙事,让观众注意力集中到聂隐娘的内心世界。聂隐娘在一次又一次地在窥视中,愈发不忍刺杀田季安,这种微妙的变化便是聂隐娘对“我”的找寻,对既定命运的突破。
02、影片中反复出现的意象,饱含深意,既传达人物内心情感又烘托影片主题
①剑这一意象一直贯穿影片的始终
开场时师父交代给聂隐娘刺杀任务时递给她一把剑,它是聂隐娘刺客的身份标识。在首次的刺杀行动中,道姑让隐娘刺杀一个“置毒弑父,杖杀胞兄”的恶僚,隐娘已具备剑术,能够“刺其首,无使知觉,如刺飞鸟般容易”,但还没有完全领悟剑道。
第二次的刺杀中,聂隐娘“见大僚小儿可爱,未忍心便下手”,聂隐娘在刺杀行动中的犹豫表露了她对“剑道无亲”中所谓的“道”的怀疑。在第三次的刺杀任务中,她奉命刺杀有着与朝廷分庭抗礼之雄心的田季安,在反复观中她看到了田季安对于魏博的王威、对幼子的父慈、对姬妾疼爱,于是隐娘放弃了师命。她对真正的剑道有了新的领悟,安稳社稷、惩奸除恶固然重要,但应该避免剑道偏向极端、消泯人伦,剑客本身也应该避免成为行刺的工具。
②镜这一意象代表了自我的内在心性
在影片中,“镜”这一意象先是出现在女性的日常生活中,在聂田氏和田元氏对镜梳妆中,象征着女性闺阁生活。通过具体镜像,解释了聂隐娘作为女性的柔软细腻女儿心。在影片的后半段出现了磨镜少年在孩童面前打磨铜镜后擦拭干净给他们照的镜头,其实其中隐含着去除尘垢,洗掉各种主观欲念和偏见的道家思想,让人重新变得像镜子一样清纯透明。
③在影片中一个重要的意象青鸾
青鸾出自于导演借嘉诚公主之口详细地诉说一个“青鸾舞镜”的典故。公主讲“青鸾舞镜”的用意被聂隐娘道出:“娘娘教我抚琴,说青鸾舞镜,娘娘就是青鸾。”作为大唐地位尊贵的公主屈嫁于千里之外的藩镇魏博,虽是青鸾之身却孤单一人,无同类可依。青鸾在影片中成为了一种情感的载体和象征,加深了对人物形象的深度刻画。
④另外一个反复出现的意象珏
公主把它分赐于田季安与聂隐娘,一是作为婚约信物,二是希望他们能承续先皇懿旨,以决绝之心守护魏博与唐朝的和平与安定。失去了婚姻信物的含义道姑便指派聂隐娘杀田季安完成公主遗愿。美好的信物变成了不得已的伤害对方的利剑。导演取“珏”的双重含义展示给观众的是对立冲突的结果,带来感情上的矛盾与克制。
影片里导演用意象的使用来粘合故事情节,多种意象实际上是人物复杂内心活动的视觉投射,具备了刻画内心的作用。意象元素在一定程度上渲染了全片的气氛,并突出了主要人物孤独、神秘的性情,烘托了影片的主题。
03、影片透过时代背景映射出的人物孤独感,带有着悲怆的气息
电影中聂隐娘的第一次刺杀于无形中一招取人性命,武功技艺已登峰造极。可是第二次刺杀,隐娘并没有完成任务,回去向师父请罪时坦诚任务失败的原因是因为看到其与家中小儿的天伦亲情,不忍心下手。电影用寥寥数笔便勾勒出聂隐娘这个刺客内心深处的柔软,也正是因为这丝柔软使她无法达到她师傅说要求的“剑道无亲”的境界,退又无法享受人伦,只能与孤独为伴。
道姑认为一个合格的刺客,必须心无杂念,所以她教导隐娘要克服自己内心的软弱,斩断情爱,以达到目标。她派隐娘去刺杀表哥田季安,一方面是因为田季安暴戾的名声,另一方面是希望隐娘能通过这项任务抹去心中的柔软,成为一个真正的刺客。可是聂隐娘从来就是至情至性之人,剑道的学习使她变得内敛,却没有改变她骨子里的柔情。
这样的性格使她无法安心做一名心无挂碍的刺客,最终同道姑分道扬镳。可是多年的刺客生涯已经隔断了她重返闺阁的路,站在父母双亲面前她无言以对,母亲的关心让她无所适从,父亲后悔当年送走她却也于事无补。她只能离开家,护送磨镜少年前往异域。天下再也没有刺客聂隐娘,世间又多了一个漂泊的孤独客。
而造成影片人物孤独感的除了性格与际遇,还有政治大背景这个因素。当时的大唐中央政府日益衰微,为防御外敌,藩镇兴起,而魏博是其中最强的藩镇。在这样的政治格局之下,为了保持平衡的局面,朝廷将嘉诚公主下嫁魏博,嘉诚公主到了魏博以后遣散了朝廷的侍从,此后京师自京师,魏博自魏博。嘉诚公主是一个心中装着天下和平的女人。
可是镜头展示在白牡丹丛中独自抚琴的公主时,公主讲述的青鸾舞镜的故事,寂寥感漫延四处。公主如舞镜的青鸾独活于世上,她无法维系与家乡的人伦亲情,与丈夫也不过只是政治的联姻,甚至没有自己的孩子。田元氏的身上同样也有孤独的影子,她是家族政治博弈中的重要棋子,也是一个刺客。双重身份要求她不能对田季安动情,田元氏每每在房中细致妆扮,却只能孤芳自赏。
在政治游戏中,男人的博弈造成了女人的孤独,也成就了她们的伟大。聂隐娘、嘉诚公主、田元氏,她们都是青鸾,深明大义,却又在这繁芜丛杂的世间显得曲高和寡。导演也借由她们孤独的宿命来表达着对人生的看法,在平庸的世界里,每个人只是匆匆过客,人生的爱与恨、决绝、挣扎不过都只是风中尘埃罢了。人生轻浮如此,连孤独都显怆然。
总结一下
正如导演侯孝贤所言,《刺客聂隐娘》是一部他“拍给自己看的电影”。《刺客聂隐娘》并非观众所习惯的一波三折、声势浩大的武侠电影,而是高度重视在内容及表现形式上意境美学的营建,影片中侠的文化和唐朝故事的结合,以一种山水写意的方式来呈现。
聂隐娘实则是一个悲剧的人物,影片却不过分渲染她的苦,仅仅只用人物对话的寥寥数言来展示经历。人物刻画上的“淡”处理加上影片大量空镜头营造出的开阔意境,更加凸显出人物身上的孤独意味。影片最后导演用人走景留的画面结束全片,使用开放式结尾留下无限悠长的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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