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击》作为特吕弗半自传体作品,取材自本人早年生活。特吕弗曾因偷窃进入少管所,他写信求救于有过一面之缘的安德烈巴赞,也因此,有了《四百击》,有了“新浪潮”。影片勾勒出身处二战后动荡不安社会中一位少年茫然自失,自相矛盾的反抗心理。特吕弗以其耐人寻味的纵深调度,镜头角度及长镜头,令人赞叹。开篇第一组镜头便印象深刻,仰视的连续空镜头,漫无目的游走于巴黎街巷,被重峦叠嶂般建筑包围,如同沧海一鳞。而远在天边的铁塔忽隐忽现,跟触不可及的自由一样立在目光尽头。简练自然,而意味深长。我会把这组画面与安托万被押去少管所的段落相关联,但后者更为主观。安托万将离这座令他胡作非为的城市,可与他面对面的确是一张冰冷漠然的脸。不平等的学校,放弃他的父母,四处磕碰的境遇,社会与他似乎相隔一道模糊不清的栏杆,内心的情感无处安放。老师带领学生们跑操的这组远景长镜头令所有观众印象深刻。所有细微举措受俯视的上帝视角放大,众目睽睽下小聪明的心思和孩子的本真暴露无遗,也因此显得古灵精怪。家中这一幕的细节设计也十分有趣。第一眼,嘴里叼的烟和慵懒恣意的姿态塑造出一个不良恶习的少年形象;但第二眼,左手扶着的巴尔扎克使第一言中的形象出现对立面,它更像互为正负形,生动而立体。同时隐晦地增添一笔批判现实主义色彩,点燃了安托万内心信仰的火苗。而安托万的家庭关系,坦然自若地以典型一字型构图布置于这张画面。夫妻分别居于画面两端,摄影“吝啬”得不给人物背后一丝空间,仿佛夫妻二人撑开了这张画面,可见其隐介藏形,遥不可及的极端关系;房间内三人呈三角状,含蓄勾画出有外遇的妻子,知情的儿子和不知情的丈夫,三人妙不可言,相互对峙的联系,与开场家中用餐场景迥然不同;而儿子安托万低着头居于正中,他似乎不处在父母的横向关系中,家无非只是提供温饱的场所。这点从后面安托万的对白中足以表明——“你父母说你总爱撒谎?”“我想是的,有时我跟他们说实话,他们不相信我,那我宁愿说谎。”由此可见,父母也是导向安托万走入犯罪世界的一大因素。游乐园段落,安托万尝到自由果实后,获得纯粹的快乐,特吕弗同样在此界说了何为安托万的自由与快乐——飞速运转的离心转轴机,人能摆脱紧锁于脚踝的重力得以腾空,这是自由;束缚在墨守成规和一成不变的生活节奏中,逾越规则的边界,这是自由,但当自由过了火,就像抛弃了重力,覆水难收。影片并未紧接犯罪场面,而是将两个滋生邪念的孩子摆在一群天真无邪的孩子当中。纯真烂漫的衬托下,两幅老谋深算的神情难免格格不入,若换作一关找茬游戏,一定再简单不过。少管所便跟这渗人的树林安置于影片末端,一位须“矫正”的少年被带向这条深不见底的黑暗道路。其余问题少年则列好纵队走出树林,一入一出产生浓烈对比。“你能逃跑,但不能被抓。”这句话换个说法,大概是“你要一直逃下去。”若想得到自由,就要失去自由。但也从未有一段奔跑场面如此叫人心潮起伏,自由是尽头,那这一路注定遥遥无期。结尾安托万奔向那片陌生的海,介于陆地与大海,介于过去与未来,深陷于此节点,自由与他究竟为何物?耐人寻味。这场赤手空拳的战斗,我们都希望他赢,此时,我们也成了这场反抗的起义军。末了,镜头拉近,永恒定格在少年回头这瞬。不难发觉整部电影中特写镜头少之又少,取而代之的更多是中近景和必要强调时的拉近,人物始终无法摆脱环境的制约关系,远方永远仅是目之所及。而后挥之不去的是安托万五味杂陈的神情-初见大海的豁然开朗,山穷水尽的落空,受困于自相矛盾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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